護院嘖嘖稱奇，記住了這個不會說話但也不會喊痛的可憐孩子。

從這以後，在這屋裏等著他的改成了護院大叔，護院大叔還教他紮馬步，學些防身躲避的法子，免得傷及要害。

隔了不知多久，婆婆來看他了，更與他道：“過些時候二爺下場，準能考上好名次，就能借功名將你弄過來了。”

謝宸驚詫得張開嘴，他以為能有人給他東西吃，已經是莫大的善了；以為有人在此之上，給他看傷教習，也是莫大莫大的善了；但現在有人肯搭救他，他不敢信，真的不敢信。

他在婆婆那一聲聲邊抹淚邊喊出來的“可憐的孩子”中，也無聲落淚了。

但在這以後，這個希望在他的心中紮了根，他恨不得馬上逃出去。

直到他聽到那個名字，他親娘生前提過無數次的名字，他不顧一切地爬過狗洞，哭喊這那個名字。

被引過來的家仆護院這才知道，這個孩子會說話。

有人問他，他是不是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。

他斷斷續續地喊舅舅，引得一幹人驚駭無比，但也願為他試一試。

既然抱了破釜沈舟的決心，他幹脆留在了這兒，狗洞也真的堵上了。

據說是這家的二爺，厚著臉皮邀了那個人討教學問，再讓收拾利索的謝宸裝作小廝在一旁候著。

可謝宸不認得那個人，茫然地站著，心中只求不要將他送回去。

但那個該是他舅舅的人，一把抓過了他，硬是薅了他的袖子看胎記，才十成十地認出了他。

舅舅說，見了他的臉，就想起他的親娘。

他這時才有些慶幸，自己長得像娘。

但接下來，舅舅哭得讓他無法適從，畢竟舅舅陌生得很，可四處一望，這兒就剩他和舅舅。

舅舅要帶他走，他哭著喊著就是抱著柱子不放。

於是他暫且留在了這兒，直到被送去尋醫問藥。

……

顏檸拍拍謝宸的肩。

這樣的故事話本子都寫膩了，卻在人世間時常有，說來說去也是換湯不換藥，如太陽照常升起，照常落下，旁人再怎麽看也無法無法感同身受，因為不是自己，所以那些哀痛傷害憤怒痛恨等等，只有受害者自己知道。

顏檸安撫道：“都過去了。”

“要不過去了，我早就過去了。”謝宸面上露出了笑，都過去了，也該慢慢釋懷了。

一只手悄然伸了過來，給謝宸遞上幹凈的手帕。

顏檸回頭一看，看到了冷東來和小柒正在談些什麽，包子也拽著李夫人去見阿鬼。

阿鬼來了！

顏檸如撒歡兒的兔子般，腳一蹬就奔了過去。

包子朝著李夫人擠眉弄眼，李夫人看著渾身裹了黑布的阿鬼，沒將他當成潛入家中的賊子大聲呼救，已是很有一番定力了。

然而顏檸的輕功登峰造極，她趕在李夫人被包子扶著到阿鬼身邊前，撲到了阿鬼身上掛著蕩秋千，如同一個孩子見到遠歸的家人一樣撒嬌。

李夫人尋思著阿鬼應當是顏檸師門中親近的人，這樣的江湖人有些不同尋常的癖好也是應當的，她便打了個招呼，就不打擾顏檸了。

顏檸想問很多，但到了嘴邊，只有“累不累”三個字。

阿鬼搖頭，道：我怕是要出趟遠門，新官上任三把火，何況這是位年輕又一直隱忍的新帝。

顏檸嘆了口氣，她會算賬，會開藥方，但還真不是做生意有大謀的人，就適合瞎折騰一下，做個尋常人。

她囑咐道：“路上註意身體，有個不適馬上就醫，伏牛山多得是藥。”

阿鬼應下了，並讓顏檸提點一下李言官。

說到李言官，顏檸就有些肝疼。

在遠山寺時，杜倚蘭閑來無事，講了講李言官的戰績，什麽單挑權臣都不是事兒，他敢在朝廷上懟先帝，現天子監國時也被他懟得眼眶紅紅過。

但李言官足夠聰明，他知道什麽事兒該罵，什麽事兒該讚，什麽事兒該做，他最擅長的就是在罵人之餘，將自己要辦的事兒給辦了，如此不但出了一身火氣，還能落得一身好處，何樂而不為啊。

可問題就在於，沒有幾個人如李言官般聰明，所以大家都將他當成了瘋狗，見誰咬誰，一旦咬上，怎麽都要咬掉一塊肉。

未了杜倚蘭還感嘆先帝是個明白人。

顏檸卻是有些害怕，天子登基，朝廷換人，自家叔叔得罪了那麽多人，被蹉跎事小，丟官也事小，要是被協私報覆落獄，那真是事大了。她愁啊，叔叔再怎麽聰明也是一個人，遇上不怕死的，聰明也沒用啊。

她松開阿鬼的手，站定，面色嚴肅地道：“我怕。”

阿鬼面露疑惑，手勢也忘了打了。

顏檸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。

阿鬼卻是笑了起來，道：天子尚且不會動李言官，何況李言官潤浸官場多年，自保的法子定是有的。

“但願如此吧。”顏檸的臉色依舊不輕松。

阿鬼又道：無論誰坐在金鑾殿上，李言官都能吃得開。

“嗯？”顏檸看著阿鬼，怎麽跟杜倚蘭說得不一樣。

阿鬼索性細細地與顏檸講起應天府，許多東西可不像眼前看見的那般簡單。

所以阿鬼“講”了快半個時辰，顏檸反而瞌睡了起來。

阿鬼嘆了口氣，拍醒顏檸，直接攤牌，道：即便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合，李言官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，顏大俠都會出手保李家人的命。

顏檸這才放心起來，外公游蕩江湖多年，怎麽都有幾把刷子，救人保命小事而已。

因阿鬼有事，他來也匆匆，去也匆匆。

李夫人見顏檸待阿鬼不同，有心問一兩句。

顏檸想了一下，眉開眼笑，道：“他待我極好。”

李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，想問更多，但此時人多，也只好問道：“姻伯父知曉否？”

顏檸眉頭一皺，事情不簡單，問道：“姻伯父是誰啊？”

她在伏牛山沾了外公的光，直接拜了外公為師父，輩份不是一般的高啊，能讓她叫伯父的，真沒幾個。

李夫人道：“你外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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